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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月的遼西沙原，一米多高的桑樹伸展出綠葉，零星幾朵小花吐蕊；初夏的風(fēng)把油松吹得渾身透綠，松花苞蕾發(fā)出一絲香氣。 這里是遼寧省阜新市彰武縣四合城鎮(zhèn)劉家村所在的科爾沁沙地南緣，74歲的侯貴站在自家林子里。高處有樹蔭，腳下是綠草，沙地的沙被牢牢蓋住。 上午9點，侯貴已經(jīng)完成了每天3個多小時的巡山，接下來的活兒是澆水。今年4月，侯貴新栽下兩萬棵樹苗。現(xiàn)在是油松穩(wěn)苗的關(guān)鍵期，澆透水才能讓它們扎好根。 
給山上的樹苗澆水并不容易。要帶著十幾個一米多高的水桶和五十米長的連接管，侯貴的工具是一輛四輪小電車。山上沒有平順的路，稍不留神，車就會陷進沙石。終于到了目的地，三百多米水管分成八段，侯貴一段段地連上連接管。每個接口處再擰上三五根粗鐵絲來固定。到這時候，他才能走上十分鐘，到水井旁開閘。 
一天不過24小時，這一趟就要四五個小時。而相比二十多年的時光，四五個小時，也不算什么。從侯貴扦插栽培第一片楊樹苗開始，這是第24年。24年前，侯貴和他的老鄉(xiāng)們自嘲住在“風(fēng)口”和“沙窩子”，一年一場風(fēng)，從春刮到冬。 “我們這個地區(qū)深受風(fēng)沙的侵害，風(fēng)把沙子都帶上，砸到我們院子里、莊稼地里。種地產(chǎn)量上不去，有時候村莊的道被沙子封上了，有的園子都刮進沙土了，還得用車?yán)鋈?，往遠處送。”侯貴記得一清二楚。 1951年，一座苗圃在四合城鎮(zhèn)西邊的章古臺安了家，侯貴也是在那一年出生。那時，彰武的沙化面積已經(jīng)達到了96%。第一代治沙人的故事，侯貴從小聽到大。 有時候，一排樹能長成一片林；還有些時候，荒山好容易變綠，又一點點被黃沙覆蓋。1983年，侯貴第一次成了種樹人：“報紙上刊登一個消息，說農(nóng)民如果在荒地荒山造林，林地不收任何費用，還允許子孫繼承。我一看，這是個好事啊?！焙钯F明白，政策是在動員大家在自家邊上造林，改善生存環(huán)境、生產(chǎn)條件。 他提著鐵鍬上陣。黃沙面前，一個人的力量能有多大？那一年，侯貴一個人種下71畝地的樹——這片林地，他使用至今。 之后的十多年，侯貴忙于種地，還當(dāng)過村干部，種過的樹扎進土里，也長進他的心里。到2001年，心里的樹，遇到春雨。 “黨的政策是一貫的?！焙钯F說，這一次，為了盡快治理沙地，社會力量也可參與造林。侯貴順勢上山了，50歲的他拿出所有積蓄，承包下了四合城林場。 
侯貴一下子承包2000多畝地種樹，人人覺得他是奔著發(fā)財去的。侯貴想掙錢嗎？當(dāng)然也想。但他很快發(fā)現(xiàn)種樹不僅掙不著錢，還得貼錢。當(dāng)時楊樹苗要一毛多錢一棵，侯貴買不起，只能自己在地里育。他提著鐮刀轉(zhuǎn)遍了村邊的山頭，專找年輕楊樹上的新生枝條，到處“割條”。苗就是這么育出來的。 從選枝、育苗，好不容易熬到扦插，沒過幾天，小苗就被沙子“吞下”，有時候種上三四回才能有一棵小苗扎下根。第一年忙活出頭，侯貴種活了300畝楊樹。村里人笑話侯貴，老伴兒李樹媛聽了也來氣：“我說栽那樹有啥用？挨著罵，犯不上。他說咱國家號召造林是固沙，別人愛咋想就咋想吧，但是咱們該咋干還是咋干?！?/section> 說“掙不著錢”還是輕的。侯貴說，造林不但花掉他50多萬元積蓄，還給他“拉了債務(wù)來”。他家的房子是左鄰右舍里最破的，夏天需要用塑料布遮雨，冬天需要多燒點火、多糊一層窗才能保暖。侯貴半開玩笑，“是我不想住好房嗎？非得住破房子嗎？”他不但告訴家人，也告訴村里人，等手頭的林造完，他立馬去蓋最好的房子。 
植樹治沙，困難比想象的更多。最初兩年，克服了“種”的困難，侯貴為了“管”傷透腦筋。樹長起來、草密了，牛羊倌都想來侯貴這片林子放牧。一開始，聽說“我的牛羊不吃樹、只吃草”，侯貴也不好阻攔。眼看著牛羊捎帶著把樹苗也啃了，侯貴急了。好話說盡，最后，他和老伴一點點釘木桿子建圍欄，靠著兩雙手，釘出了一條7公里的防護網(wǎng)。 “放牧的起大早，還有貪黑的。下大雨你要不去，那要進來一二百頭牛，把這么粗的楊樹都啃了。牛倌看你來了，他往外趕。要你沒看著，就在那放，吃飽了走了。咱們要不及時趕，損失也很大?！焙钯F說。 
二十多年，2400畝，侯貴種下26萬多株樹，有20萬株存活下來。對他來說，每一棵樹，都是心血。 種樹的第十個年頭，因為楊樹害病，侯貴也開始思考，什么樣的樹才是更好的固沙樹？ “我設(shè)計一個林地改造的方案，每個樹種栽十行為一個林帶，中間都用元寶楓做間隔，這樣將來成形之后會更壯觀。采用樹種都是長壽的樹種，抗旱能力強，適合在我們這個地區(qū)生長，打造一片具有百年以上防風(fēng)固沙能力的精品工程?！?/section> ——這是一位中國農(nóng)民靠雙手摸索出的答案。 
一把鐵鍬、一股干勁，一個信念、一場攻堅。侯貴想的從來不是過去的二十年，他朝前看：“再有10年我不就84歲了，但我不下山。我干不了了我也在這瞅著，這才是我真正想養(yǎng)老的地方?！彼踔料氲搅税倌曛?，“我就空手去了，樹還在這長著”。 6月的風(fēng)里，白色的風(fēng)車緩緩轉(zhuǎn)動，帶來清潔的能源。 這是74歲的侯貴從不說“愛”的家鄉(xiāng)。彰武依然多風(fēng)，但沙已停下腳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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治沙老漢20多年堅守 讓“沙窩子”變林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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